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轉眼間又到了一年七月盛夏時。
每年最熱的那幾天, 鄭家都會開始忙活鄭書夏的生日宴——家族裏唯一的小公主，每年的生日都要大辦特辦才有面子。
只是這?個傳統在女孩兒上了軍校後就被她強制取消了。
鄭書夏給出的原因很簡單：沒時間。
她一方面確實煩那些毫無意義的交際應酬，反正她以後也不會在商圈裏混，另一方面說的也是真話。
軍校和其他普通大學不同?, 她確實是沒時間想那些無意義生日節日, 更別提畢業後投身?到部隊裏工作了。
今年江姝妍和趙緣一起打電話, 三番五次的詢問她想怎麽辦, 鄭書夏依舊說沒時間，且怎麽都沒有松口。
“寶貝, 你回家過個生日又不需要多久。”江姝妍苦口婆心的勸著她：“你不喜歡大操大辦，那就兩家人一起吃個飯嘛, 今年可是你和與驍在一起的第一個生日。”
鄭書夏眨了眨眼，這?才有些被勸動?了。
對啊, 她現在和林與驍是夫妻倆，有什麽活動?的話也應該兩個人一起決定才是。
沈吟片刻，鄭書夏說：“那等有時間我問問驍哥。”
反正離她過生日還有幾天，不著急。
掛斷電話後她繼續訓練，壓根就沒把這?事兒當回事兒。
到了晚上，還是林與驍按捺不住，主動?問的她：“過生日想去哪兒玩嗎？”
鄭書夏眨了眨眼, 非常務實：“好像不放假耶。”
她今年的生日沒趕上周末，這?也是江姝妍問來問去她都說沒必要大張旗鼓的原因。
“傻寶寶。”林與驍無奈，大手?似是憐憫一樣的摸了摸她的頭：“你不知道‘調休’這?個詞麽？”
隊裏倒是也沒有那麽死板。
……
“別摸我頭了，討厭。”鄭書夏皺了皺秀氣的小鼻子, 手?指不自覺的抓著發梢。
“我想把頭發留長?。”她看著林與驍, 目光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小女孩兒情愫，試探著問他：“你覺得?怎麽樣？”
“行啊, 上次看你紮辮子還是你初中時候呢。”林與驍笑：“那就留吧。”
鄭書夏微怔：“我初中的時候你還記得?呀？”
“記得?啊，你哥忙著約會讓我去幫他看小孩兒。”林與驍笑了笑：“結果那小孩兒看到我特失望，煩得?不行，心不在焉……”
“哎呀。”鄭書夏受不了的捂住他的嘴，耳根都紅了：“哪有你說的這?麽誇張。”
好記仇一人。
“怎麽沒有。”林與驍繼續逗她，故意越說越誇張：“我高中時可是理?科狀元，見到某些人化學不好還特意想給她講講題，結果那小孩兒連聽都不聽，嘖嘖嘖，浪費我一片苦心……”
“那又怎麽了？”鄭書夏聽他是故意逗自己?，也忍不住笑了，反唇相譏：“當初那個愛搭不惜理?的小孩兒，現在是誰家的啊？”
林與驍黑眸頓了一頓。
在鄭書夏笑盈盈的眼神中，他扯過姑娘的手?臂，把人拉到了自己?的身?上。
修長?的大手?扣住她的後腦，林與驍親了親她故意嘟起來的嘴唇。
粉粉嫩嫩晶瑩剔透的，親著親著就咬了起來，長?驅直入，呼吸漸漸變得?粗重?。
“我家的。”林與驍指尖按壓著她的紅唇，啞聲道：“我家的小孩兒。”
“我初中的時候都不認識你，怎麽理?你呀？”鄭書夏唇角的梨渦若隱若現，親著哄他：“但我現在會天天理?你的。”
有的時候想想人生的際遇真奇妙，初三的那個時候，她滿腦子都是單純的想著下一次見到宋凜會是什麽時候。
完全不知道未來會相伴一生的人就在眼前?。
後來和林與驍商量過後，鄭書夏給江姝妍去了電話，說生日那天就兩家人一起吃頓飯就好了。
大操大辦什麽的她是真的不喜歡，做長?輩的了解，也就沒有勉強。
畢竟鄭書夏上大學後就很少回家過生日了，今年能回來就是件好事。
只是他們的這?個夙願到底是沒能實現。
就在鄭書夏二十?三歲生日的前?一天，谷陽市突發7.2級大地震，一夜之間半個城都淪為廢墟，舉國震動?。
殲一的大部分人都被第一時間派去前?線救援，其中當然包括林與驍和鄭書夏，以及一隊的所有人馬。
本?來孟釗是打算讓沈策駐紮在部隊留守的，畢竟他剛恢覆好，如果去前?線再遇到餘震之類的未免太倒黴。
只是沈策自己?果斷拒絕了這?個提議。
永遠都會選擇最危險最艱苦的那條路線為人民?服務，這?就是他這?個人的性格。
谷陽的停機場都變成了一片硝煙的廢墟，一行人坐的飛機只能停在隔壁的臨縣，然後再開車過去救援。
一路都是磕磕絆絆的飛沙走石，地面似乎時不時都有輕微的震動?，充斥著山雨欲來的隱患。
林與驍並?排和鄭書夏坐著，垂在膝蓋上的手?握住她的，用力攥了攥。
好幾個小時的顛簸車程足以讓任何?一個不暈車的人都有暈車感，幸虧他們都是特意做過千百次眩暈訓練的飛行員。
臨近震源中心，餘震的感覺也就愈發強烈。
一行人下車時，林與驍親手?把頭盔扣在鄭書夏的頭上，還在她嘴裏塞了塊話梅糖。
他依舊是笑著問：“怕麽？”
“不怕。”鄭書夏搖頭，澄澈的眼睛看著他。
“也是。”林與驍指尖輕輕觸了一下她的臉，隨即有些繾綣的緩緩放下：“你經歷過比這?更危險的任務，確實不會怕。”
“不是。”鄭書夏卻又搖了搖頭：“這?次是因為你在身?邊。”
刀尖上的這?條路越來越窄小，可和他在一起，心境總是豁然開朗的。
仿佛盡頭是死胡同?，她也不怕。
林與驍深深地看著她，半晌笑了下：“夏夏，你好像越來越會…不，應該說是善於表達了。”
“當然。”鄭書夏仰頭，有些得?意的樣子：“我一直覺得?如果一個人連愛都不會說，連對不起都不會表達，那還不如當一個啞巴。”
所以她在愛上他之後，無論是什麽情緒都會大膽的說出口。
哪怕一開始會羞赧，不好意思……但她喜歡看他為了自己?而開心的模樣。
林與驍沈默著看了她一會兒，忽然湊近說了聲‘生日快樂’。
“這?個時候說這?個也沒什麽意義，但是…”他頓了下，理?所當然地笑：“總該跟我家小孩兒說句生日快樂。”
鄭書夏微怔，半晌後忍不住笑了笑。
她並?沒有對此回應什麽，只是背上鼓鼓的行囊，臨走酷酷的留下一句：“林與驍，你給我小心些，別不把自己?的命當命。”
他們這?種?作戰的兵種?都是以一頂百的，現在趕到前?線腹地，自然是要分散開救援。
受災最嚴重?的地方隨時都可能有餘震，塌陷，每個人都要提起一百二十?分的精神來。
背包裏都是裝備補給，通訊設備掛在腰間，只要不離開這?片震區，沒有信號也能在局部內時刻保持著二十?四小時的通訊質量。
鄭書夏負責的是西區，一個下午就搜救到了不少被壓在廢墟磚瓦下的傷員。
一開始跟著救援隊和消防隊幫忙的時候，許多人見到她身?上的軍裝卻也嫌棄她是個姑娘家，直到她用手?扒著磚塊，展現出了力氣絲毫不弱於大男人的一面。
傍晚時分，一行人坐在坍塌的廢墟上就著開水啃饅頭。
“這?兒原來是座學校。”其中一個當地人拍了拍身?下的磚頭，面色灰敗：“也不知道這?場大災帶走了多少孩子。”
鄭書夏咬著幹巴巴的饅頭，如鯁在喉。
“大家，那邊有剛剛運過來的方便面。”有志願者跑過來和他們興奮地說：“你們都辛苦了，趕緊去吃點熱乎東西吧。”
“這?不就是熱乎的嗎。”鄭書夏笑笑，晃了晃手?中的熱水瓶。
現在是震後第二天，傷亡人員沒法統計，大部分地區支援的急救隊都沒辦法趕到，物流運輸都是無比艱難。
這?種?最艱難的階段，物資比金子都珍貴。
她不想代表別人發言，但她自己?可以少吃一點方便面和餅幹之類的東西，畢竟有很多埋在廢墟裏救不出來的傷員就指望著這?些東西吊著一口氣呢。
短暫的吃了口東西，搜救隊繼續行動?。
這?片地區之前?是學校這?話不是假的，他們一路行動?，遇到最多的就是學生。
基本?都是十?歲左右的小孩兒，被壓在廢墟下滿臉臟汙，又疼又餓又冷，整個人都快失去知覺了。
連哭都都哭不出來，只能昏昏沈沈一會兒醒一下的狀態。
第一批醫生護士趕到時，鄭書夏正陪在一個被壓在石板下面的小女孩兒旁邊餵她吃壓縮餅幹。
女孩兒五臟六腑都好像被重?物壓迫在了一起，連喘氣兒都困難更是吃不下東西，可對於一個小孩兒來說一天一夜沒進食是絕對消耗不起的。
鄭書夏只能用熱水把餅幹泡軟，一點一點給她餵進去。
還好醫護人員來的及時，在小女孩兒氣若游絲吃不進東西的時候能給她吊水註入營養，這?樣等到清晨，救援隊就能把救援工具都運過來救人。
生命探測儀一直在響動?，說明周圍還有活人。
鄭書夏見護士陪著小女孩兒，就起身?準備離開，結果被一聲虛弱的呼喚叫住了：“姐姐……”
她回頭，看見小女孩兒眼睛半睜著，很努力的對她笑：“謝謝……”
鄭書夏眼眶一酸——這?小姑娘也就八九歲的年紀，無端接受這?麽大痛苦的前?提下還心存溫暖，真的難得?。
“不用謝我。”她蹲下來，揉了揉她的腦袋：“這?是我應該做的，姐姐的使命就是為人民?服務。”
話音未落，地面忽然一陣輕輕的震顫。
鄭書夏一楞，隨後立刻摘下自己?的頭盔扣在小女孩兒頭上，然後拉著旁邊的護士快速跑向平原區。
“啊！”被留下照看小女孩兒的護士嚇了一跳，立刻緊緊抓住她的手?臂：“是不是又地震了，我不會被砸死吧啊啊啊啊啊！”
“閉嘴。”鄭書夏捂住她的嘴，懊惱的發現平原區離這?兒太遠了。
餘震幾乎幾個小時就會發生一次，震感都不強烈，一般在三四級左右，但如果呆在廢墟遍布的重?災區，很有可能會被散落的石頭砸到。
鄭書夏想了想，帶著護士躲到十?米開外?一處三角形的墻根處。
雖然餘震不會那麽兇險，但這?地段太過劣勢，震感稍微大點一些堆砌著的廢墟就能形成塌陷，到時候遭殃的自然是他們。
護士害怕的瑟瑟發抖，幾乎整個人撲在了鄭書夏的懷裏，連軍裝那沾滿泥土的堅硬布料把她的臉弄的生疼都不在乎了。
鄭書夏無奈，一手?護著她，另外?一只手?把背著的包舉到兩個人的頭頂做簡單防護。
沒辦法，腳下的震感越來越強烈，頭頂也有石頭稀稀拉拉的落了下來，她一個人尚且還能跑到平原區，但旁邊的小護士……
肯定腿軟的一步都走不動?了。
鄭書夏作為軍人，來到前?線的任務就是救人的，所以她不可能放著護士在這?兒不管。
哪怕這?陣餘震落下不少石頭，讓她們即便蜷縮著身?上也被打的發疼。
護士開始哭，鄭書夏就把背包全蓋在她那邊了。
餘震過後，她額角被石頭砸的流了血，幹涸凝固在汙漬滿滿的臉上。
“你，你流血了！”護士心驚膽戰地回過神來，見到鄭書夏受傷就又要哭：“對不起，肯定是因為你剛才把包都放在我頭上的原因……”
“應該的。”鄭書夏看著她梨花帶雨，有些無奈：“你別哭了，先幫我隨便處理?一下傷口吧。”
“哦，好好好！”護士用力點頭。
看著她慌慌張張翻醫藥箱，鄭書夏頓了頓，問：“你幾歲啊？”
“二、二十?。”小護士拿著面前?蘸了消毒水後幫她處理?傷口，有些不好意思：“我還沒畢業是實習生。”
鄭書夏皺了皺眉：“那怎麽派你來重?災區啊？”
這?小丫頭一點急救措施都不會，派過來不是害她麽？
“我是本?地人，本?地醫院的所有醫護人員都來幫忙了……”小護士囁嚅著：“我也不知道這?是重?災區，護士長?讓我來這?兒我就來了。”
鄭書夏不說話了。
每個地方都有各種?各樣的勾心鬥角，她不好去評判什麽，只知道她們現在能做的事情就是救援。
能救一個是一個，多一個都好。
只是眼前?這?護士還真讓人放心不下。
之前?帶她來的那輛車有個領導，說讓小護士守著小女孩兒給她吊水就行，可就看小護士這?德行，但凡再來一次餘震她連自己?的命都保不住。
鄭書夏想了想，問：“你叫什麽？”
小護士乖乖的答：“樊湘，湘繡的湘。”
“好，樊湘，你跟著我走。”鄭書夏摸了下額頭的創口貼，知道傷口已經被處理?好了就站起來：“咱們先回去看看那小女孩兒。”
她們離得?近，很快返了回去。
因為鄭書夏之前?蓋在小女孩兒頭上的那個結實頭盔，她並?沒有受什麽二次傷害。
她放下心，把頭盔戴在小女孩頭上，扣緊。
鄭書夏帶著樊湘根據生命探測儀的閃爍游走在這?片區域，給不少困在廢墟裏求救無門的遇難者們送了食物補給，吊了水。
等到晚上休息，樊湘幾乎累掉了半條命去。
也許是因為疲倦和害怕，她縮在鄭書夏旁邊撲簌撲簌的掉眼淚，小聲抽泣著。
鄭書夏忽然覺得?還是忙點好。
白天的時候視野好，忙來忙去只顧著救援就沒心情悲春傷秋了。
她沒空去關心樊湘那可憐巴巴的小情緒，好不容易有了點休息時間，就連忙用內部通訊器撥到了林與驍的那個頻道。
他們負責的區域挺遠的，這?兩天一直都用這?個聯系。
入了夜大家都休息，林與驍接的也快。
通訊器自然是比不上信號良好的手?機，男人的聲音隔著電流一段一段的，有種?懶洋洋的沙啞。
“驍哥。”鄭書夏也只有在和他通話的時候才會流露出一絲小女孩兒的脆弱，低聲問：“你是不是很累？”
“大家都累。”林與驍柔聲告訴她：“夏夏，熬過這?陣子就好了。”
他們肩負的責任就是在國家出了事時奮鬥在第一線，渡過最難的時候，等大批救援隊和物資湧入時就能稍微歇歇了。
他盡可能的活躍氣氛，笑著問她：“今天救了幾個人？”
為了讓女孩兒更集中註意力，他們說好了每救一個人都會牢牢記住，然後晚上和對方報告的。
鄭書夏低聲說了個數字。
“好厲害。”林與驍誇她：“比我都棒。”
“可也有救不下來的，今天下午有一個小男孩兒搶救不及時，雙腿被壓斷後流血過多死亡了。”鄭書夏眼圈兒發紅，說話的鼻音也越來越重?：“他才八歲，才上小學二年級。”
她哭著說：“如果我能早點發現他就好了。”
“鄭書夏，你不能這?麽想。”林與驍聲音嚴肅了起來，一字一句地說：“你不是發現他的時間晚了，而是先發現了別人，明白嗎？”
女孩兒攥著手?機不說話，用力到指骨泛白。
“我不信命，但有的時候也感覺每個人的生命冥冥之中是有定數的。”林與驍嘆了口氣：“你就算先發現了小男孩，把他順利救活，但還是會有後發現的小男孩。”
因為此刻的谷陽市遇難者無數，但出於救援第一線的他們確實有限的，分身?乏術。
“我明白，一切只能順其自然。”鄭書夏額頭抵在通訊器上，喃喃道：“就是會覺得?可惜，遺憾。”
“很多人和你都是一樣的想法，所以每次自然災害後，幸存者總是需要心理?幹預，但我們何?嘗不需要？親眼目睹著一個個的死亡。”林與驍聲音低沈：“但與此同?時，我們也在親自參與著‘重?生’，對不對？”
“明天又是新的一天，還需要你的參與呢。”
鄭書夏吸了吸鼻子，‘嗯’了一聲。
“林與驍。”她輕聲說：“我很想你。”
“那就打起精神。”對面的男人笑了：“在頂個兩三天，我們就能見到了。”
其實這?次的任務在生理?上對於他們這?種?頂級兵種?不值一提，畢竟他們在做地面演習任務時情況更艱苦的時刻都要多得?多，幾天吃不上飯的情況都有，眼下算是好的了。
真正的考驗是在心理?上的。
就像鄭書夏所說，每個人在眼睜睜目睹鮮活的生命消逝時，心裏都是萬般煎熬——只有越過這?個檻，才能從心理?上也變成一個巨人。
所以林與驍才會用‘頂’這?個字眼。
“姐姐。”樊湘聽到鄭書夏最後說的兩句話，等她結束通訊後才有些詫異地問：“你是在和男朋友打電話嗎？”
“不是。”鄭書夏搖了搖頭：“是我老公。”
“老老老老公？”樊湘震驚到磕巴：“姐姐，你結婚啦？”
怎麽會呢！這?位帥氣的兵姐姐明明看起來很年輕啊！
“是啊。”鄭書夏看出來她在震驚什麽，簡略回答：“我是早婚一族。”
說完她就躺下休息了，沒興致繼續滿足樊湘的好奇心。
明天註定依舊是心神俱疲的一天，現在能做的就是好好休息。
兩天後，全國各地的救援隊終於都趕到谷陽支援，餘震徹底結束，就連那些只有軍人和不得?不參與進去的醫護人員才敢進去的重?災區也陸陸續續來了好幾隊人。
殲一支援的隊伍也終於能稍稍休息一下，調整一番。
鄭書夏離開重?災區的時候，是林與驍親自來接的，他找了輛吉普，從東區親自開車來西區，一路上顛簸崎嶇，但心裏開心。
歸根究底是迫不及待。
鄭書夏四天內平均也就每天睡五個小時，早已經心神俱疲，困的眼皮子都快擡不起來了。
見到林與驍出現在自己?面前?的一瞬間，她就鉆進男人的懷裏閉上眼睛。
“困死了……”她嘟囔著。
“睡吧。”林與驍笑著在她臉上親了一下：“有我在放心睡。”
“好幾天沒洗臉了。”鄭書夏閉著眼睛笑：“你也不嫌臟。”
“自己?老婆有什麽臟的。”
林與驍說著，把人打橫抱起來塞進寬敞的車後座。
一直跟著鄭書夏的樊湘見到這?突然出現的帥哥和帥姐姐的互動?，驚訝的目瞪口呆，傻傻站著。
林與驍把人安置好關上門才註意到這?號人，輕輕挑眉：“你哪位？”
“啊，我是…護士。”樊湘有些尷尬的自我介紹著，眼神不自覺的飄向車後座：“大哥，你是夏夏姐的老公嗎？”
“嗯。”林與驍點頭，笑問：“她提起過我？”
“是啊，我一直跟在夏夏姐的後面幫忙，是她救了我，我們偶爾休息的時候她就經常說起你……”
樊湘語無倫次的說著，末了把一根編織精致的紅繩遞給他：“大哥，我也得?回醫院了，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見到夏夏姐，你能幫我把這?個轉交給她麽？這?是我一直戴著的護身?符。”
“我特別感謝她，見到她我才知道原來女孩子也可以這?麽勇敢，我會永遠謝謝她的。”
-
鄭書夏睡了挺長?的一覺，醒來時已經是下午了。
越過了蒙蒙清晨和正午，一睜眼便是夕陽，刺眼又溫暖的光線透過薄薄的帳篷布料射/了進來。
她手?臟，忍著揉眼睛的沖動?讓自己?慢慢清醒，呆呆的懵了會兒。
直到旁邊傳來一道戲謔的聲音：“睡飽了？”
鄭書夏扭頭，看到林與驍躺在帳篷的另一邊。
原來他們一直躺在一起，怪不得?她睡著的時候也覺得?……很安心。
她打了個哈欠，懶洋洋的‘嗯’了聲。
然後她慢了半拍的擡起手?準備拿紙擦擦臉，就發現潔白的手?腕上不知道為什麽系了根紅繩——顯然是她睡著時某人搞的小動?作。
鄭書夏看向林與驍，用眼神詢問他怎麽回事。
“這?是跟著你那小護士托我轉交給你的，說是她從小帶到大的平安符，就想保佑姐姐以後平安順利。”林與驍模仿著樊湘的語氣敘述著，然後‘嘖嘖’感慨：“我老婆的魅力真不一般，才這?兩天就收獲迷妹了，她要不是個女孩兒我肯定得?吃醋……”
“少來。”鄭書夏忍俊不禁，指尖輕撫手?腕上的紅繩：“她人呢？”
“被接回醫院了。”
“哦……”鄭書夏應著，有點失望。
“就知道你得?這?德行。”林與驍搖了搖頭：“我把她電話號留下了，等這?事兒過後你們再聯系聯系。”
鄭書夏眼睛一亮，用力點頭：“嗯！”
林與驍就像她肚子裏的蛔蟲，所思所想總能與她同?步，辦的事兒也總能戳進她心坎裏。
林與驍指尖輕輕碰了下她結痂的額角，笑了笑：“這?個榮譽勳章就是因為救她搞的吧？”
鄭書夏順著他的動?作，也擡手?摸了摸自己?的額頭，有些不好意思的嘟囔道：“頭盔給遇難者了。”
“你之前?怎麽跟我說的來著，別不把自己?的身?體當回事？”林與驍嗤笑一聲：“寶貝，做人可不能這?麽雙標。”
“沒有。”鄭書夏急忙說：“可餘震時被壓住的小姑娘不能逃……”
而她是能躲避的。
林與驍定定地看了她半晌，似是無奈的嘆息一聲：“下不為例。”
見他沒生氣，鄭書夏松了口氣：“一定！”
“我看那小護士怪崇拜你的，挺好。”林與驍抻了個懶腰，分外?滿足：“我老婆都快成偶像了，特別厲害。”
“你才厲害，一直都是特別多人的崇拜對象。”鄭書夏想也不想的說。
然而林與驍她這?不假思索後的重?點，挑了下眉：“你也是麽？”
鄭書夏沒說話，花貓一樣的小臉閃過一絲羞赧。
雖然她之前?一直沒說過，但青蔥歲月身?邊就有這?麽一個強大的存在……怎麽可能沒有暗戳戳的崇拜過呢？
只是現在說出來，會讓這?男人更加臭屁吧？還是等之後再告訴他好了。
鄭書夏抿唇不吭聲，伸手?拉開緊閉的帳篷拉鏈。
刺眼的陽光立時讓她瞇了瞇眼，探出去的半個身?子都籠罩在夕陽的餘暉裏。
——夕陽無限好，只是近黃昏。
鄭書夏有捕捉這?抹餘暉的沖動?，爬出帳篷讓整個身?體沐浴陽光，閉著眼睛呼吸新鮮空氣，莫名感覺整個人重?新活了一次。
災難過後，便是新生。
林與驍從身?後抱住她。
“驍哥，我感覺以前?的自己?特別幼稚。”鄭書夏沒有回頭，依舊看著前?方笑著對他說：“沒經歷過這?種?自然災難之前?，我幼稚到每天只想著自己?生活裏的那點小事，在軍校時被人在背地裏說兩句就委屈的想哭鼻子。”
“甚至……沒有機會向宋凜表白的時候也委屈，感覺特別無助。”
“只有經歷過生死，才覺得?之前?失去一段感情就覺得?天塌了的樣子有多幼稚，幾乎像是無病呻吟。”
“別這?樣說。”林與驍親了親鄭書夏的耳朵：“人生就是每個階段都有每個階段的不同?感受的。”
更何?況，女孩兒一直以來已經足夠堅韌了。
“我知道，但我還是感覺以前?的自己?還是住在象牙塔裏，被保護得?太好了。”鄭書夏轉過身?，仰頭笑著看他：“我以後不會那麽天真，我會好好生活，不會把任何?壞情緒淩駕於那麽高的位置。”
“然後……林與驍，我會好好愛你。”
救災的這?些天，鄭書夏曾無數次想到林與驍，也想要說這?番話。
明天和意外?不知道哪個先來，她總要把現在情感最充沛的一面，大膽又坦誠地說出來。
林與驍定定的看了她半晌，擡唇笑了：“這?話我喜歡聽。”
“你不能光聽呀。”鄭書夏眨巴著眼睛看他，充滿期待：“你也說一句。”
“我？”林與驍笑：“我可不是會說矯情話的人。”
“……”
“不過就說一句吧。”林與驍頓了下，吊兒郎當的痞氣收起來，分外?認真：“鄭書夏，我不僅僅是愛你。”
“我想和你共度餘生。”
這?個餘生指的不是一年，兩年，十?年，而是一輩子。
鄭書夏聽出來他話中的深意，滿足的笑了，手?臂摟住他的腰。
“好。”她埋在他的懷裏，聲音被布料悶的甕聲甕氣：“我們都得?好好活著。”
從前?，在很久很久以前?的從前?，鄭書夏又小又稚嫩，讀了莎士比亞的精選集，就信奉‘真誠的愛情之路永不會是平坦的‘這?句話。
等到現在，她才發現這?句話是胡扯。
愛情就應該甜蜜，有安全感，為什麽要充滿荊棘的受苦呢？
一個真的愛你的人，是不會舍得?讓你受委屈的，是會方方面面都第一時間想到你的。
無論是生理?，還是心理?。
他不會把你當成溫室裏的玫瑰去豢養，而是會用盡辦法幫你變的更強大，足夠幫助自己?遮風擋雨。
鄭書夏知道，林與驍一直都是這?樣做的——他永遠會走在她的前?面，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為她披荊斬棘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正文?完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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轉眼間又到了一年七月盛夏時。
每年最熱的那幾天, 鄭家都會開始忙活鄭書夏的生日宴——家族裏唯一的小公主，每年的生日都要大辦特辦才有面子。
只是這?個傳統在女孩兒上了軍校後就被她強制取消了。
鄭書夏給出的原因很簡單：沒時間。
她一方面確實煩那些毫無意義的交際應酬，反正她以後也不會在商圈裏混，另一方面說的也是真話。
軍校和其他普通大學不同?, 她確實是沒時間想那些無意義生日節日, 更別提畢業後投身?到部隊裏工作了。
今年江姝妍和趙緣一起打電話, 三番五次的詢問她想怎麽辦, 鄭書夏依舊說沒時間，且怎麽都沒有松口。
“寶貝, 你回家過個生日又不需要多久。”江姝妍苦口婆心的勸著她：“你不喜歡大操大辦，那就兩家人一起吃個飯嘛, 今年可是你和與驍在一起的第一個生日。”
鄭書夏眨了眨眼，這?才有些被勸動?了。
對啊, 她現在和林與驍是夫妻倆，有什麽活動?的話也應該兩個人一起決定才是。
沈吟片刻，鄭書夏說：“那等有時間我問問驍哥。”
反正離她過生日還有幾天，不著急。
掛斷電話後她繼續訓練，壓根就沒把這?事兒當回事兒。
到了晚上，還是林與驍按捺不住，主動?問的她：“過生日想去哪兒玩嗎？”
鄭書夏眨了眨眼, 非常務實：“好像不放假耶。”
她今年的生日沒趕上周末，這?也是江姝妍問來問去她都說沒必要大張旗鼓的原因。
“傻寶寶。”林與驍無奈，大手?似是憐憫一樣的摸了摸她的頭：“你不知道‘調休’這?個詞麽？”
隊裏倒是也沒有那麽死板。
……
“別摸我頭了，討厭。”鄭書夏皺了皺秀氣的小鼻子, 手?指不自覺的抓著發梢。
“我想把頭發留長?。”她看著林與驍, 目光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小女孩兒情愫，試探著問他：“你覺得?怎麽樣？”
“行啊, 上次看你紮辮子還是你初中時候呢。”林與驍笑：“那就留吧。”
鄭書夏微怔：“我初中的時候你還記得?呀？”
“記得?啊，你哥忙著約會讓我去幫他看小孩兒。”林與驍笑了笑：“結果那小孩兒看到我特失望，煩得?不行，心不在焉……”
“哎呀。”鄭書夏受不了的捂住他的嘴，耳根都紅了：“哪有你說的這?麽誇張。”
好記仇一人。
“怎麽沒有。”林與驍繼續逗她，故意越說越誇張：“我高中時可是理?科狀元，見到某些人化學不好還特意想給她講講題，結果那小孩兒連聽都不聽，嘖嘖嘖，浪費我一片苦心……”
“那又怎麽了？”鄭書夏聽他是故意逗自己?，也忍不住笑了，反唇相譏：“當初那個愛搭不惜理?的小孩兒，現在是誰家的啊？”
林與驍黑眸頓了一頓。
在鄭書夏笑盈盈的眼神中，他扯過姑娘的手?臂，把人拉到了自己?的身?上。
修長?的大手?扣住她的後腦，林與驍親了親她故意嘟起來的嘴唇。
粉粉嫩嫩晶瑩剔透的，親著親著就咬了起來，長?驅直入，呼吸漸漸變得?粗重?。
“我家的。”林與驍指尖按壓著她的紅唇，啞聲道：“我家的小孩兒。”
“我初中的時候都不認識你，怎麽理?你呀？”鄭書夏唇角的梨渦若隱若現，親著哄他：“但我現在會天天理?你的。”
有的時候想想人生的際遇真奇妙，初三的那個時候，她滿腦子都是單純的想著下一次見到宋凜會是什麽時候。
完全不知道未來會相伴一生的人就在眼前?。
後來和林與驍商量過後，鄭書夏給江姝妍去了電話，說生日那天就兩家人一起吃頓飯就好了。
大操大辦什麽的她是真的不喜歡，做長?輩的了解，也就沒有勉強。
畢竟鄭書夏上大學後就很少回家過生日了，今年能回來就是件好事。
只是他們的這?個夙願到底是沒能實現。
就在鄭書夏二十?三歲生日的前?一天，谷陽市突發7.2級大地震，一夜之間半個城都淪為廢墟，舉國震動?。
殲一的大部分人都被第一時間派去前?線救援，其中當然包括林與驍和鄭書夏，以及一隊的所有人馬。
本?來孟釗是打算讓沈策駐紮在部隊留守的，畢竟他剛恢覆好，如果去前?線再遇到餘震之類的未免太倒黴。
只是沈策自己?果斷拒絕了這?個提議。
永遠都會選擇最危險最艱苦的那條路線為人民?服務，這?就是他這?個人的性格。
谷陽的停機場都變成了一片硝煙的廢墟，一行人坐的飛機只能停在隔壁的臨縣，然後再開車過去救援。
一路都是磕磕絆絆的飛沙走石，地面似乎時不時都有輕微的震動?，充斥著山雨欲來的隱患。
林與驍並?排和鄭書夏坐著，垂在膝蓋上的手?握住她的，用力攥了攥。
好幾個小時的顛簸車程足以讓任何?一個不暈車的人都有暈車感，幸虧他們都是特意做過千百次眩暈訓練的飛行員。
臨近震源中心，餘震的感覺也就愈發強烈。
一行人下車時，林與驍親手?把頭盔扣在鄭書夏的頭上，還在她嘴裏塞了塊話梅糖。
他依舊是笑著問：“怕麽？”
“不怕。”鄭書夏搖頭，澄澈的眼睛看著他。
“也是。”林與驍指尖輕輕觸了一下她的臉，隨即有些繾綣的緩緩放下：“你經歷過比這?更危險的任務，確實不會怕。”
“不是。”鄭書夏卻又搖了搖頭：“這?次是因為你在身?邊。”
刀尖上的這?條路越來越窄小，可和他在一起，心境總是豁然開朗的。
仿佛盡頭是死胡同?，她也不怕。
林與驍深深地看著她，半晌笑了下：“夏夏，你好像越來越會…不，應該說是善於表達了。”
“當然。”鄭書夏仰頭，有些得?意的樣子：“我一直覺得?如果一個人連愛都不會說，連對不起都不會表達，那還不如當一個啞巴。”
所以她在愛上他之後，無論是什麽情緒都會大膽的說出口。
哪怕一開始會羞赧，不好意思……但她喜歡看他為了自己?而開心的模樣。
林與驍沈默著看了她一會兒，忽然湊近說了聲‘生日快樂’。
“這?個時候說這?個也沒什麽意義，但是…”他頓了下，理?所當然地笑：“總該跟我家小孩兒說句生日快樂。”
鄭書夏微怔，半晌後忍不住笑了笑。
她並?沒有對此回應什麽，只是背上鼓鼓的行囊，臨走酷酷的留下一句：“林與驍，你給我小心些，別不把自己?的命當命。”
他們這?種?作戰的兵種?都是以一頂百的，現在趕到前?線腹地，自然是要分散開救援。
受災最嚴重?的地方隨時都可能有餘震，塌陷，每個人都要提起一百二十?分的精神來。
背包裏都是裝備補給，通訊設備掛在腰間，只要不離開這?片震區，沒有信號也能在局部內時刻保持著二十?四小時的通訊質量。
鄭書夏負責的是西區，一個下午就搜救到了不少被壓在廢墟磚瓦下的傷員。
一開始跟著救援隊和消防隊幫忙的時候，許多人見到她身?上的軍裝卻也嫌棄她是個姑娘家，直到她用手?扒著磚塊，展現出了力氣絲毫不弱於大男人的一面。
傍晚時分，一行人坐在坍塌的廢墟上就著開水啃饅頭。
“這?兒原來是座學校。”其中一個當地人拍了拍身?下的磚頭，面色灰敗：“也不知道這?場大災帶走了多少孩子。”
鄭書夏咬著幹巴巴的饅頭，如鯁在喉。
“大家，那邊有剛剛運過來的方便面。”有志願者跑過來和他們興奮地說：“你們都辛苦了，趕緊去吃點熱乎東西吧。”
“這?不就是熱乎的嗎。”鄭書夏笑笑，晃了晃手?中的熱水瓶。
現在是震後第二天，傷亡人員沒法統計，大部分地區支援的急救隊都沒辦法趕到，物流運輸都是無比艱難。
這?種?最艱難的階段，物資比金子都珍貴。
她不想代表別人發言，但她自己?可以少吃一點方便面和餅幹之類的東西，畢竟有很多埋在廢墟裏救不出來的傷員就指望著這?些東西吊著一口氣呢。
短暫的吃了口東西，搜救隊繼續行動?。
這?片地區之前?是學校這?話不是假的，他們一路行動?，遇到最多的就是學生。
基本?都是十?歲左右的小孩兒，被壓在廢墟下滿臉臟汙，又疼又餓又冷，整個人都快失去知覺了。
連哭都都哭不出來，只能昏昏沈沈一會兒醒一下的狀態。
第一批醫生護士趕到時，鄭書夏正陪在一個被壓在石板下面的小女孩兒旁邊餵她吃壓縮餅幹。
女孩兒五臟六腑都好像被重?物壓迫在了一起，連喘氣兒都困難更是吃不下東西，可對於一個小孩兒來說一天一夜沒進食是絕對消耗不起的。
鄭書夏只能用熱水把餅幹泡軟，一點一點給她餵進去。
還好醫護人員來的及時，在小女孩兒氣若游絲吃不進東西的時候能給她吊水註入營養，這?樣等到清晨，救援隊就能把救援工具都運過來救人。
生命探測儀一直在響動?，說明周圍還有活人。
鄭書夏見護士陪著小女孩兒，就起身?準備離開，結果被一聲虛弱的呼喚叫住了：“姐姐……”
她回頭，看見小女孩兒眼睛半睜著，很努力的對她笑：“謝謝……”
鄭書夏眼眶一酸——這?小姑娘也就八九歲的年紀，無端接受這?麽大痛苦的前?提下還心存溫暖，真的難得?。
“不用謝我。”她蹲下來，揉了揉她的腦袋：“這?是我應該做的，姐姐的使命就是為人民?服務。”
話音未落，地面忽然一陣輕輕的震顫。
鄭書夏一楞，隨後立刻摘下自己?的頭盔扣在小女孩兒頭上，然後拉著旁邊的護士快速跑向平原區。
“啊！”被留下照看小女孩兒的護士嚇了一跳，立刻緊緊抓住她的手?臂：“是不是又地震了，我不會被砸死吧啊啊啊啊啊！”
“閉嘴。”鄭書夏捂住她的嘴，懊惱的發現平原區離這?兒太遠了。
餘震幾乎幾個小時就會發生一次，震感都不強烈，一般在三四級左右，但如果呆在廢墟遍布的重?災區，很有可能會被散落的石頭砸到。
鄭書夏想了想，帶著護士躲到十?米開外?一處三角形的墻根處。
雖然餘震不會那麽兇險，但這?地段太過劣勢，震感稍微大點一些堆砌著的廢墟就能形成塌陷，到時候遭殃的自然是他們。
護士害怕的瑟瑟發抖，幾乎整個人撲在了鄭書夏的懷裏，連軍裝那沾滿泥土的堅硬布料把她的臉弄的生疼都不在乎了。
鄭書夏無奈，一手?護著她，另外?一只手?把背著的包舉到兩個人的頭頂做簡單防護。
沒辦法，腳下的震感越來越強烈，頭頂也有石頭稀稀拉拉的落了下來，她一個人尚且還能跑到平原區，但旁邊的小護士……
肯定腿軟的一步都走不動?了。
鄭書夏作為軍人，來到前?線的任務就是救人的，所以她不可能放著護士在這?兒不管。
哪怕這?陣餘震落下不少石頭，讓她們即便蜷縮著身?上也被打的發疼。
護士開始哭，鄭書夏就把背包全蓋在她那邊了。
餘震過後，她額角被石頭砸的流了血，幹涸凝固在汙漬滿滿的臉上。
“你，你流血了！”護士心驚膽戰地回過神來，見到鄭書夏受傷就又要哭：“對不起，肯定是因為你剛才把包都放在我頭上的原因……”
“應該的。”鄭書夏看著她梨花帶雨，有些無奈：“你別哭了，先幫我隨便處理?一下傷口吧。”
“哦，好好好！”護士用力點頭。
看著她慌慌張張翻醫藥箱，鄭書夏頓了頓，問：“你幾歲啊？”
“二、二十?。”小護士拿著面前?蘸了消毒水後幫她處理?傷口，有些不好意思：“我還沒畢業是實習生。”
鄭書夏皺了皺眉：“那怎麽派你來重?災區啊？”
這?小丫頭一點急救措施都不會，派過來不是害她麽？
“我是本?地人，本?地醫院的所有醫護人員都來幫忙了……”小護士囁嚅著：“我也不知道這?是重?災區，護士長?讓我來這?兒我就來了。”
鄭書夏不說話了。
每個地方都有各種?各樣的勾心鬥角，她不好去評判什麽，只知道她們現在能做的事情就是救援。
能救一個是一個，多一個都好。
只是眼前?這?護士還真讓人放心不下。
之前?帶她來的那輛車有個領導，說讓小護士守著小女孩兒給她吊水就行，可就看小護士這?德行，但凡再來一次餘震她連自己?的命都保不住。
鄭書夏想了想，問：“你叫什麽？”
小護士乖乖的答：“樊湘，湘繡的湘。”
“好，樊湘，你跟著我走。”鄭書夏摸了下額頭的創口貼，知道傷口已經被處理?好了就站起來：“咱們先回去看看那小女孩兒。”
她們離得?近，很快返了回去。
因為鄭書夏之前?蓋在小女孩兒頭上的那個結實頭盔，她並?沒有受什麽二次傷害。
她放下心，把頭盔戴在小女孩頭上，扣緊。
鄭書夏帶著樊湘根據生命探測儀的閃爍游走在這?片區域，給不少困在廢墟裏求救無門的遇難者們送了食物補給，吊了水。
等到晚上休息，樊湘幾乎累掉了半條命去。
也許是因為疲倦和害怕，她縮在鄭書夏旁邊撲簌撲簌的掉眼淚，小聲抽泣著。
鄭書夏忽然覺得?還是忙點好。
白天的時候視野好，忙來忙去只顧著救援就沒心情悲春傷秋了。
她沒空去關心樊湘那可憐巴巴的小情緒，好不容易有了點休息時間，就連忙用內部通訊器撥到了林與驍的那個頻道。
他們負責的區域挺遠的，這?兩天一直都用這?個聯系。
入了夜大家都休息，林與驍接的也快。
通訊器自然是比不上信號良好的手?機，男人的聲音隔著電流一段一段的，有種?懶洋洋的沙啞。
“驍哥。”鄭書夏也只有在和他通話的時候才會流露出一絲小女孩兒的脆弱，低聲問：“你是不是很累？”
“大家都累。”林與驍柔聲告訴她：“夏夏，熬過這?陣子就好了。”
他們肩負的責任就是在國家出了事時奮鬥在第一線，渡過最難的時候，等大批救援隊和物資湧入時就能稍微歇歇了。
他盡可能的活躍氣氛，笑著問她：“今天救了幾個人？”
為了讓女孩兒更集中註意力，他們說好了每救一個人都會牢牢記住，然後晚上和對方報告的。
鄭書夏低聲說了個數字。
“好厲害。”林與驍誇她：“比我都棒。”
“可也有救不下來的，今天下午有一個小男孩兒搶救不及時，雙腿被壓斷後流血過多死亡了。”鄭書夏眼圈兒發紅，說話的鼻音也越來越重?：“他才八歲，才上小學二年級。”
她哭著說：“如果我能早點發現他就好了。”
“鄭書夏，你不能這?麽想。”林與驍聲音嚴肅了起來，一字一句地說：“你不是發現他的時間晚了，而是先發現了別人，明白嗎？”
女孩兒攥著手?機不說話，用力到指骨泛白。
“我不信命，但有的時候也感覺每個人的生命冥冥之中是有定數的。”林與驍嘆了口氣：“你就算先發現了小男孩，把他順利救活，但還是會有後發現的小男孩。”
因為此刻的谷陽市遇難者無數，但出於救援第一線的他們確實有限的，分身?乏術。
“我明白，一切只能順其自然。”鄭書夏額頭抵在通訊器上，喃喃道：“就是會覺得?可惜，遺憾。”
“很多人和你都是一樣的想法，所以每次自然災害後，幸存者總是需要心理?幹預，但我們何?嘗不需要？親眼目睹著一個個的死亡。”林與驍聲音低沈：“但與此同?時，我們也在親自參與著‘重?生’，對不對？”
“明天又是新的一天，還需要你的參與呢。”
鄭書夏吸了吸鼻子，‘嗯’了一聲。
“林與驍。”她輕聲說：“我很想你。”
“那就打起精神。”對面的男人笑了：“在頂個兩三天，我們就能見到了。”
其實這?次的任務在生理?上對於他們這?種?頂級兵種?不值一提，畢竟他們在做地面演習任務時情況更艱苦的時刻都要多得?多，幾天吃不上飯的情況都有，眼下算是好的了。
真正的考驗是在心理?上的。
就像鄭書夏所說，每個人在眼睜睜目睹鮮活的生命消逝時，心裏都是萬般煎熬——只有越過這?個檻，才能從心理?上也變成一個巨人。
所以林與驍才會用‘頂’這?個字眼。
“姐姐。”樊湘聽到鄭書夏最後說的兩句話，等她結束通訊後才有些詫異地問：“你是在和男朋友打電話嗎？”
“不是。”鄭書夏搖了搖頭：“是我老公。”
“老老老老公？”樊湘震驚到磕巴：“姐姐，你結婚啦？”
怎麽會呢！這?位帥氣的兵姐姐明明看起來很年輕啊！
“是啊。”鄭書夏看出來她在震驚什麽，簡略回答：“我是早婚一族。”
說完她就躺下休息了，沒興致繼續滿足樊湘的好奇心。
明天註定依舊是心神俱疲的一天，現在能做的就是好好休息。
兩天後，全國各地的救援隊終於都趕到谷陽支援，餘震徹底結束，就連那些只有軍人和不得?不參與進去的醫護人員才敢進去的重?災區也陸陸續續來了好幾隊人。
殲一支援的隊伍也終於能稍稍休息一下，調整一番。
鄭書夏離開重?災區的時候，是林與驍親自來接的，他找了輛吉普，從東區親自開車來西區，一路上顛簸崎嶇，但心裏開心。
歸根究底是迫不及待。
鄭書夏四天內平均也就每天睡五個小時，早已經心神俱疲，困的眼皮子都快擡不起來了。
見到林與驍出現在自己?面前?的一瞬間，她就鉆進男人的懷裏閉上眼睛。
“困死了……”她嘟囔著。
“睡吧。”林與驍笑著在她臉上親了一下：“有我在放心睡。”
“好幾天沒洗臉了。”鄭書夏閉著眼睛笑：“你也不嫌臟。”
“自己?老婆有什麽臟的。”
林與驍說著，把人打橫抱起來塞進寬敞的車後座。
一直跟著鄭書夏的樊湘見到這?突然出現的帥哥和帥姐姐的互動?，驚訝的目瞪口呆，傻傻站著。
林與驍把人安置好關上門才註意到這?號人，輕輕挑眉：“你哪位？”
“啊，我是…護士。”樊湘有些尷尬的自我介紹著，眼神不自覺的飄向車後座：“大哥，你是夏夏姐的老公嗎？”
“嗯。”林與驍點頭，笑問：“她提起過我？”
“是啊，我一直跟在夏夏姐的後面幫忙，是她救了我，我們偶爾休息的時候她就經常說起你……”
樊湘語無倫次的說著，末了把一根編織精致的紅繩遞給他：“大哥，我也得?回醫院了，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見到夏夏姐，你能幫我把這?個轉交給她麽？這?是我一直戴著的護身?符。”
“我特別感謝她，見到她我才知道原來女孩子也可以這?麽勇敢，我會永遠謝謝她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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鄭書夏睡了挺長?的一覺，醒來時已經是下午了。
越過了蒙蒙清晨和正午，一睜眼便是夕陽，刺眼又溫暖的光線透過薄薄的帳篷布料射/了進來。
她手?臟，忍著揉眼睛的沖動?讓自己?慢慢清醒，呆呆的懵了會兒。
直到旁邊傳來一道戲謔的聲音：“睡飽了？”
鄭書夏扭頭，看到林與驍躺在帳篷的另一邊。
原來他們一直躺在一起，怪不得?她睡著的時候也覺得?……很安心。
她打了個哈欠，懶洋洋的‘嗯’了聲。
然後她慢了半拍的擡起手?準備拿紙擦擦臉，就發現潔白的手?腕上不知道為什麽系了根紅繩——顯然是她睡著時某人搞的小動?作。
鄭書夏看向林與驍，用眼神詢問他怎麽回事。
“這?是跟著你那小護士托我轉交給你的，說是她從小帶到大的平安符，就想保佑姐姐以後平安順利。”林與驍模仿著樊湘的語氣敘述著，然後‘嘖嘖’感慨：“我老婆的魅力真不一般，才這?兩天就收獲迷妹了，她要不是個女孩兒我肯定得?吃醋……”
“少來。”鄭書夏忍俊不禁，指尖輕撫手?腕上的紅繩：“她人呢？”
“被接回醫院了。”
“哦……”鄭書夏應著，有點失望。
“就知道你得?這?德行。”林與驍搖了搖頭：“我把她電話號留下了，等這?事兒過後你們再聯系聯系。”
鄭書夏眼睛一亮，用力點頭：“嗯！”
林與驍就像她肚子裏的蛔蟲，所思所想總能與她同?步，辦的事兒也總能戳進她心坎裏。
林與驍指尖輕輕碰了下她結痂的額角，笑了笑：“這?個榮譽勳章就是因為救她搞的吧？”
鄭書夏順著他的動?作，也擡手?摸了摸自己?的額頭，有些不好意思的嘟囔道：“頭盔給遇難者了。”
“你之前?怎麽跟我說的來著，別不把自己?的身?體當回事？”林與驍嗤笑一聲：“寶貝，做人可不能這?麽雙標。”
“沒有。”鄭書夏急忙說：“可餘震時被壓住的小姑娘不能逃……”
而她是能躲避的。
林與驍定定地看了她半晌，似是無奈的嘆息一聲：“下不為例。”
見他沒生氣，鄭書夏松了口氣：“一定！”
“我看那小護士怪崇拜你的，挺好。”林與驍抻了個懶腰，分外?滿足：“我老婆都快成偶像了，特別厲害。”
“你才厲害，一直都是特別多人的崇拜對象。”鄭書夏想也不想的說。
然而林與驍她這?不假思索後的重?點，挑了下眉：“你也是麽？”
鄭書夏沒說話，花貓一樣的小臉閃過一絲羞赧。
雖然她之前?一直沒說過，但青蔥歲月身?邊就有這?麽一個強大的存在……怎麽可能沒有暗戳戳的崇拜過呢？
只是現在說出來，會讓這?男人更加臭屁吧？還是等之後再告訴他好了。
鄭書夏抿唇不吭聲，伸手?拉開緊閉的帳篷拉鏈。
刺眼的陽光立時讓她瞇了瞇眼，探出去的半個身?子都籠罩在夕陽的餘暉裏。
——夕陽無限好，只是近黃昏。
鄭書夏有捕捉這?抹餘暉的沖動?，爬出帳篷讓整個身?體沐浴陽光，閉著眼睛呼吸新鮮空氣，莫名感覺整個人重?新活了一次。
災難過後，便是新生。
林與驍從身?後抱住她。
“驍哥，我感覺以前?的自己?特別幼稚。”鄭書夏沒有回頭，依舊看著前?方笑著對他說：“沒經歷過這?種?自然災難之前?，我幼稚到每天只想著自己?生活裏的那點小事，在軍校時被人在背地裏說兩句就委屈的想哭鼻子。”
“甚至……沒有機會向宋凜表白的時候也委屈，感覺特別無助。”
“只有經歷過生死，才覺得?之前?失去一段感情就覺得?天塌了的樣子有多幼稚，幾乎像是無病呻吟。”
“別這?樣說。”林與驍親了親鄭書夏的耳朵：“人生就是每個階段都有每個階段的不同?感受的。”
更何?況，女孩兒一直以來已經足夠堅韌了。
“我知道，但我還是感覺以前?的自己?還是住在象牙塔裏，被保護得?太好了。”鄭書夏轉過身?，仰頭笑著看他：“我以後不會那麽天真，我會好好生活，不會把任何?壞情緒淩駕於那麽高的位置。”
“然後……林與驍，我會好好愛你。”
救災的這?些天，鄭書夏曾無數次想到林與驍，也想要說這?番話。
明天和意外?不知道哪個先來，她總要把現在情感最充沛的一面，大膽又坦誠地說出來。
林與驍定定的看了她半晌，擡唇笑了：“這?話我喜歡聽。”
“你不能光聽呀。”鄭書夏眨巴著眼睛看他，充滿期待：“你也說一句。”
“我？”林與驍笑：“我可不是會說矯情話的人。”
“……”
“不過就說一句吧。”林與驍頓了下，吊兒郎當的痞氣收起來，分外?認真：“鄭書夏，我不僅僅是愛你。”
“我想和你共度餘生。”
這?個餘生指的不是一年，兩年，十?年，而是一輩子。
鄭書夏聽出來他話中的深意，滿足的笑了，手?臂摟住他的腰。
“好。”她埋在他的懷裏，聲音被布料悶的甕聲甕氣：“我們都得?好好活著。”
從前?，在很久很久以前?的從前?，鄭書夏又小又稚嫩，讀了莎士比亞的精選集，就信奉‘真誠的愛情之路永不會是平坦的‘這?句話。
等到現在，她才發現這?句話是胡扯。
愛情就應該甜蜜，有安全感，為什麽要充滿荊棘的受苦呢？
一個真的愛你的人，是不會舍得?讓你受委屈的，是會方方面面都第一時間想到你的。
無論是生理?，還是心理?。
他不會把你當成溫室裏的玫瑰去豢養，而是會用盡辦法幫你變的更強大，足夠幫助自己?遮風擋雨。
鄭書夏知道，林與驍一直都是這?樣做的——他永遠會走在她的前?面，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為她披荊斬棘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正文?完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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